问:以前的创业者,都拿美元,做VIE结构。现在都纷纷转战A股,“弃美从A”,你有没有感觉,像达晨这种人民币基金,有点“向后转,排第一”的感觉?
答:现在特别火,很多VIE结构的公司都转回国内市场了,这是一个大趋势。有很多这样的公司找我们,我们最近会投一批这样的项目。其实以前我们也接触过。那时候,他们非要去海外,怎么劝都劝不住,那时我们就没有投资机会。现在,国内追捧新经济的热情高涨,在二级市场上,一流的公司买不到,就买二流的公司。所谓弯道超车,屌丝逆袭。
这里当然有巨大的泡沫。这些企业是不是能够在市值上去以后,成功地完成并购和转型升级,是不是能够真正把市值稳住?如果稳不住,泡沫迟早会破掉。破掉以后,还是回归它的本来面目,该值多少钱值多少钱。价值规律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但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机遇,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窗口期。未来,一流的公司也不去海外了,也能在国内上市,成长为新的BAT。到了那个时候,原来这些二三流的公司就会现形——它们原来只是沾点互联网的概念。这些公司如果不趁这个空档期转型升级成一流公司,它们可能就会回到本来的样子。
企业还是要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主业做好,但不能只埋头干活。如果这个机会你不抓住的话,一定会被别人抓住,可能就把你甩在后面了。我们投的某些企业,原本和竞争对手的差距并不大,还在胶着状态,大家都在差不多的水平上。但是因为我们投了,借助资本的力量,迅速把它推向资本市场,它就有可能迅速和对手拉开差距,真的变成第一。
长期来看,特别在互联网行业,未来人民币基金应该是主流。以前,不是我们人民币基金傻,美元基金也不一定比我们聪明多少,主要是以前资本市场没给我们机会——在国内没法上市,我们投那个干吗?以前,我们投一些亏损的或者烧钱的公司,LP就很紧张,你还挺难解释。现在,我们每次开会LP都说,你们得多投互联网公司。他们推着你,一看你投了,挺高兴。我们人不少,很勤奋,也很聪明。当然我们肯定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开始肯定要交一些学费,在投资的实践中去理解这个行业的特点和规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逐步形成专业化的核心竞争力,假以时日,人民币基金肯定会成为主流。
问:以前大家对达晨的印象,就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不但项目偏传统,而且都快接近PE了。
答:根本不是这样,可能是我们的品牌宣传做得不够好。今年我们已经上市了12家公司,大家看到那么多上市的,以为我们是突击入股进去的,其实,这12家公司的平均投资期都超过5年。过去两年,达晨在转型,静水深流,内部在发生深刻的变化。我们投了很多早期项目,在移动互联网这块的投资也挺多的。
以前,我们投的行业相对比较散。当时中国的资本市场给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上市是稀缺资源,不管投什么公司,上市都挣钱。但过去几年有两个事情,让我们这个行业很受伤。一个是IPO的两年暂停,一个是整个经济周期的变化,中国经济探底,很多传统行业真的不行了。这些变化对我们过往的投资组合有很大的影响。以前我们都是高歌猛进的,所有的上市都很顺畅。2012年之前,做Pre-IPO投资顺理成章,投融资退出、项目管理、业绩表现都很好。宏观经济两位数增长,任何行业都很好,你找行业龙头就行了,至于什么行业,几乎没区别。那时候给了人民币基金很大的甜头,但同时埋下了不好的东西。一旦I PO暂停,不少企业的经营数据就往下走了,业绩就不行了。有一些去赌上市的公司,IPO一暂停就上不了市了,也不行了。
这个过程中,我们不断在反思,为什么?当市场特别狂热的时候,不是遵从你内心真实声音做出的投资,可能会出问题。那两年给了我们警示,就是要回归投资本源,不是说去赌尽快上市退出,而是要真的做好投资这件事,赚专业的钱。成熟的项目越来越少,你只能往早期做。可你怎么判断早期项目?投资的难度、判断、挑战和压力越来越大,企业增值服务的要求也越来越多,你要特别懂这个行业才行。
过去两年,我们痛定思痛,放慢了投资进度,内部做了很大调整。最核心的是,我们公司整个投资体系都变了。
原来,我们是以区域布局的。人民币基金都是这样,各地搞一些分公司,把当地的龙头项目HOLD住就行了。现在,我们有很多项目也是那时候弄的,也上市了,也赚钱了,抓住了很多机会,基金回报都不错,LP也很高兴。但现在肯定不能这么做了。未来我们退出都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市场已经变化了。这时候,你以前的打法必须做出改变。
我们重新塑造了投资体系。区域更加聚焦,进行了行业划分,建立了TMT、医疗健康、消费服务、节能环保和新材料、智能制造、军工六大行业投资部,以一批具有深厚产业背景的专业投资人员主导行业线的投资,优化了投资决策体系,以行业来引导投资,行业与区域紧密合作。我们重点发展北京、上海和深圳的行业团队,招有产业背景的人,一些投资人员适应不了这些变化,跟不上专业化转型的步伐,就被淘汰了,有的相对偏远、优秀项目较少的点也撤了,集中到有项目源的地方。现在,整个公司的TMT基本上由北京的团队来牵头,深圳负责智能制造、节能环保,上海负责消费和医疗,西安有一个军工团队,沿着这个产业链条自上而下去挖掘项目。
转型对我们的人员体系、决策体系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一些单纯依赖关系型、渠道型的投资人员无法适应专业化的要求。这样的人在以往可以通过他在当地的关系和人脉获得一些Pre-I PO项目,其中不少是奔上市的,规范而平庸的二三流项目,现在就不适应了,这样的项目我们根本不会投。现在,我们的投资人员必须对行业有深入的了解,得整天泡行业展会,到产业界去混,沿着产业链深挖项目,并通过专业能力为项目提供增值服务,促进项目的成长、实现价值增长和退出。
转型的过程是很痛苦的,磨合期也有人不适应主动离职或被淘汰,但我们义无反顾、至上而下、统一认识、坚决执行,彻底转变过来后就豁然开朗了,有质量的项目源源不断地出现。
问:以前我们办早期创业者的活动,总能看到红杉的投资经理,很少看到达晨的人。
答:市场逼迫着我们去变。我们要因应市场变化,不变就会死。你永远要超前布局。规模越大,转型越难,也越痛苦。实际上,这两年我们的人数没有增加,还减少了一点。行业团队加了很多人,区域团队人少了,内部结构做了很大优化。大概在2012年,我们有一个深刻的合伙人会议讨论,把专业化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高度来讨论。第一,逼着所有投资团队按照专业的方向去做。第二,逼着负责投资的合伙人牵头行业线的投资。
当然,我们以前的策略肯定也是对的。你看今年这12家上市公司,还有排队的十几家,相对行业分布还是比较广的。以前抓住了历史性的机会,挣了很多钱,但这个历史是不能简单复制的。
历史的经验教训给了我们把握未来的信心。达晨已有40家上市公司,所以,我们投TMT或者拆VIE回国上市的公司,有丰富的对接中国资本市场的经验。我们对资本市场比较敏感,因为我们的退出市场在中国,所以一定要知道这个市场的变化。早在创业板出来之前,我们已经为创业板做好了准备。这一次,我们也要为注册制做好准备,为互联网公司在国内上市做好准备,一定要赶上这一波。
问:这些弃美从A的公司,都怎么跟他们沟通?
答:中国的资本市场是比较复杂的,上交所、深交所、创业板、中小板、新三板,怎么规划,怎么一步步往前走,我们很了解。另外,整个回归的路径,找什么样的团队和中介机构,时间表怎么安排,企业家往往不想管这些事,在这些方面也不擅长。基本上,我跟企业家谈,他们都会说,这些都交给你们。
我们希望,企业家能够很坚持、很专注地做好企业的经营管理。如果他对资本运作比我还懂,那我肯定也不会投了。我们总结过一些失败教训,发现那些创始人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在资本运作,上市规划等方面特别有主意,还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我们怎么说他们都不听,最后发现,这样的项目基本都失败了。听我们的,是最顺的,最快的。你不用交学费,因为我们已经交过学费了。
接下来,人民币基金会有一个很大的反超机会。我们在TMT的投资尝到甜头以后,肯定会进一步加大投资,赚了钱以后胆子更大,会更多支持偏早期的项目。
问:达晨的早期是个什么概念?和红杉、经纬的早期是一个意思吗?
答:我们的早期肯定是天使以后,类似于大天使,估值两三千万的项目,我们先投几百万进去,这样的公司投了一批。后来,估值在一亿以内的也投了一批。这些公司基本上处于没收入,甚至没用户的状态,产品已经上线了,市面上没有同类产品,有壁垒和核心竞争力。
问:跟美元基金一样,也是投赛道?
答:我们的投资策略和美元基金不太一样。他们绝大部分聚焦于TMT、互联网、生物医药,其他的领域很少涉及,而且很少参与后期的投资,一般都是往早期走。
我们在上述这些赛道的投资,也只能跟着他们走。但中国不是只有一个赛道,中国经济不能光靠互联网。我们的GDP里面主要还是传统产业,它面临着很大的转型升级的机会。
比如说,我们的制造业要变成一个先进制造业,它就会成为智能制造,这里面蕴涵了大量机会,是国外已经不可能再有的。环保,我觉得中国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因为国外的环保也没什么机会,美元基金可能就不投了。还有军工,外资不会看,也投不了。我们会有一些独特的中国机会。可能十年以后,这些机会在中国也慢慢没了,但是十年以内,这些机会还是有的。在这些行业,我们可以投一些比较中后期的项目,这是我们的主战场,我们看得比较清楚,容易判断。
我们是两条赛道、两个组合,一半一半。有的美元基金,比较极端,除了互联网别的全不做。我们目前还是一个相对综合的基金,不会这样。
我们投TMT行业,也跟美元基金有一定的差异。我们不会和美元基金硬碰硬,拼估值、抢项目,自己这点子弹,拼光了就完了。我们不会这样做,我们要对基金负责,找到自己差异化的策略,把方法论想好。
问:投资TMT,人民币基金本来就是后来者,怎么做差异化呢?因为往后TMT早期投资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
答:TMT是很大的领域,光做一个App,做个什么商业模式猛烧钱的那种,我们会相对谨慎。我们在大数据领域投了三四家公司,在大数据、云计算、网络安全的细分领域布局了赛道,构建了产业链的优势。我们认为,大数据领域会有很大机会。现在都是去IOE,很多涉及国家安全的领域不能用外资的产品,一下子空出很大的市场。有一些科技型的公司,它能够提供一些2B的IT服务和技术解决方案,包括数据挖掘,数据交换和数据的行业应用,都很不错。再一个,现在所谓“互联网+”很炫,我认为“+互联网”机会更大。有些团队的核心基因是传统的,但是加上一些互联网的东西,立刻就变得更炫了,一下子豁然开朗。
比如说,我们投的尚品宅配,你说它是一个什么公司?所有的概念都有,O2O、大数据、云计算、智能制造,你现在能想到的,它全有。像这种传统行业结合互联网的项目,能够变出一个新天地,肯定就适合我们这样的人来投,因为我们对传统行业非常理解。
到了这个阶段,互联网正在向产业互联网转移深化,这对人民币基金是很大的机会。线上和线下相结合的,如果深入涉及制造,供应链又比较长的情况,我觉得纯互联网背景的人去弄是很难的。因为我们投了很多传统行业转型升级的企业,对于传统行业和互联网相结合的东西,我们觉得机会越来越大,也是我们看得懂、抓得住的投资机会。
相对的,纯互联网的东西,纯烧钱去弄一个新东西出来,像滴滴打车、饿了么、互联网金融,这类机会可能越来越少,我们会适当参与,但不会是我们的投资主力。我们还是以一个布局的态度去做这些事情,希望在某些领域形成自己优势的细分市场,能够打出来。比如说,大数据、C2B定制、定制服装、定制家具、定制电脑,这些生意都非常不错。
总之,希望达晨在未来两三年在互联网投资领域处于人民币基金的第一梯队,不要跟美元基金拉下太远,也不会把所有子弹都打到互联网去。如果把转型比作开车转弯,我们不会拼命地转,不会丢掉自己的核心优势,我们会相对谨慎稳健地转,争取弯道追赶的机会。
问:如何理解达晨的投资风格?
答:我们是一个有投资纪律的公司,不会走极端。在一定时候,我们是能冒险的,但是不会拿整个基金赌一个风险很高的事情。我们是一个相对平衡的策略,有很进攻很冒险的一面,也有很稳健的一面,有的项目是赌的,有的项目就求稳,这两种项目,我们通过基金做一个配置。
问:这两种配置,分野在哪里?
答:大体上说,整个基金有20%的资金是投在风险比较高的早期项目上。总的来说,达晨是一个跨阶段、多轮次、持续加注的投资策略。有的较早期的项目,我们投几百万,占20%。其中跑出来的黑马,我们在价格合适的前提下会参与下一轮的投资。我们也会“稳、准、狠”地抓住最后一轮投资的机会,对于达晨投资后上市的公司,我们也会通过一二级市场联动的方式,参与他们上市后的定增。
我不给达晨打标签。只要这个行业我们能看得懂,这个企业是能够非线性爆发式增长的,都可以去尝试,核心是这个投资要挣到足够多的钱。
问:达晨有18家企业在新三板挂牌,您对新三板怎么看?
答:新三板给了大家一个很好的机会。中国的上市是行政管制,新三板就是一个市场化的倒逼机制,给很多不能上市的公司很多机会,几乎没有门槛。现在看来,这也有泡沫,因为没有门槛,新三板挂牌的企业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对我们投资人来说,新三板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公开的项目源。很多企业上去了,我们就看到了,也会去谈一些。但是如果很多人去抢,估值搞得很高,我们就算了。
我看有的机构,很疯狂,很盲目,只要是新三板挂牌公司的融资都去参与。我觉得会有很大的风险,泡沫就是泡沫,终究会破掉的。因为新三板跟现在的主板、创业板不一样,它是无限量供应的。一个月200家,一年几千上万家,你去炒吧,到时候一定会退潮的。退潮之后你看,好公司当然会很好,但有大量的会失败,你可能就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问:但是对于很多小公司来讲,新三板是不是一个解决资金问题的好出路?
答:我们现在希望我们投的项目,能去挂牌就去挂牌。这对企业是有利无弊的,有机会就要利用。
我们投的一个重资产企业,去年银行拼命收贷,资金链很紧张,很艰苦。创始人打电话要我们救他,我们也很为难。突然新三板来了,这家企业迅速挂上去,融资一个亿,很多人抢。他的资金很快就到了,又活了。因为有了一个亿的资金,流动性风险解除了,给了他一个出路,缓过劲来了,慢慢可能又会变好。
还有两家差不多的公司,有一家迅速地在新三板挂牌,品牌和客户就不一样了,等于还对银行增信了。企业一步步可能就会甩开和竞争对手的差距。反正,新三板挂牌对企业是有好处没坏处的事情。
问:就是从天而降的资本馅饼,可能让公司一下就不一样了。
答:对。资本市场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这些创业者,对他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政府搞活资本市场,不是为了让一些人挣钱,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去创业。现在很多人看到新三板很好,又把它神化了,好像没有门槛,任何人都能上市,很多人就去创业了,都想去做一个公司,过两年就在新三板挂牌。年轻人都不想打工了,现在招人很难,清华北大的学生很难招到。
问:您有没有感觉,这一轮中国的钱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好像哪儿都有钱,谁都能拿到钱,可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让创业环境、产业构成和创业者心态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答:现在钱都比较弱势,创业者比较强势。钱为什么多了?以前参与我们这个市场的钱确实很少,因为各行各业都挣钱。挖煤矿也挣钱,放高利贷也挣钱。现在都不行了,就向我们这个市场蜂拥而来。你觉得钱越来越多,但钱可能还是那么多钱,很多人从传统行业撤出来,都转型做股权投资了。人人都想做天使,我觉得挺好的。光靠银行,怎么支持这么多创业企业。
但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巨大的挑战——就是估值。我们慢慢也在转变。以前我们也是比较谨慎的,但现在出价比以前胆子大了。要选择好的公司,要买对的,别图便宜。只要是对的公司,它能够形成行业垄断,我就愿意给它比较高的估值。
话说回来,这个胆子跟你的专业能力是有关系的。你不是盲目地给他高估值,而是正确地给他高估值,然后你把竞争对手挡外面了,最后还挣到很多的钱,这肯定是很大的能力。
问:钱多了肯定意味着更多的机会,但你看到了哪些不确定性?或者说,有什么困惑没有?
答:我的困惑在于,看到大量to VC的项目,明显就是骗投资人钱。整个投资行业太浮躁了,特别是北京,竞争更加激烈,投资压力很大,对决策能力要求也高。
现在很大的挑战在于,我们这些人年纪大了,做专业化的决策越来越难,现在都是新东西,当然我们会努力学,但也学不过来。我们整个决策机制要变化,传统的金字塔结构要变成去中心化的,要给专业的、年轻的团队更大的机会和更大的舞台。
问:我们去年做了基金革命的封面,大基金出走的一批年轻人,像张震、曹毅,他们很快能融到钱,做法又比较犀利,感觉他们这一年还做得不错。大基金出走的年轻人确实厉害。
答:是的,这对我们是巨大挑战。我们当年是新VC,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传统VC。所以我们要改变,激励机制和决策机制都要适应市场变化,让年轻人留下来,把决策权慢慢给一线的人。我们有这个决心,会逐步放下去。公司现在主力的投资经理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80后、85后,但你想85后也快30岁了。我们当时创办达晨的时候,也才30出头。所以真是要靠他们,我们自己也要知道自己的能力边界在哪里。
问:不过,这一轮可能有人觉得达晨撞大运了,是机会主义者。你怎么看待机会和机会主义?
答:我们要抓住机会,但不能机会主义。我们做的是长线投资,对机会最好要预判,不要等机会来了,你再抓,那就晚了,就变成投机了。
这么多年,市场起起伏伏,我们不是一夜暴富,赌一把走人的那种。我们一定要预判未来的趋势,提前做好准备。对于这一轮的I PO,我们也不是很兴奋,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等到注册制出来,我们希望又成为赢家,等到大量互联网公司在中国上市,我们又是赢家,要抓住这些机会。
这一轮资本的盛宴或泡沫,最终肯定还是会趋于正常。一旦回归正常,拼的不是你抓住了某个机会,拼的还是你的专业能力。
问:这种回归还需要多长时间?
答:估计未来注册制出来一年之后吧。其实那样的节奏更适合我们。中国经济正在发生深刻变革,达晨力图把握其中涌现的投资机会。
问:外界很容易帮你们算账。一看,12家上市,平均20倍回报,最少10倍,就觉得你是被馅饼砸到的人。
答:不是。那真的是熬出来的,艰苦卓绝弄出来的。每个项目都是手把手,死去活来。有的项目拖了好长时间,你想证监会排队就排了3年,从投资到报材料也有两三年。这么长的时间,其中有两年IPO暂停,是颗粒无收的。那怎么办?这几年行业排名中,外资机构全面领先于本土机构,我们也渡过了很煎熬的日子,但我们士气还是很足,因为我们在踏踏实实地向专业化前进,我们苦练内功、厚积薄发,这一轮的
IPO成绩是水到渠成。
问:但这也不是达晨第一次经历经济周期。你有没有个人最推崇的投资家或者投资理念?就是不管外部世界风云变幻,你内心始终相信的东西。
答:我是比较主动跟外资基金学习的。在这个领域,外资基金好像是一个圈子,人民币基金好像是一个圈子,但我是主动跨过去的。我觉得他们代表了一个真正的投资方向。美元基金其实比我们难多了。
坦率说,人民币基金有很好的机会,你投一个平庸的公司,上市就是10倍,你投一个相对优秀的公司,上市就是20倍,你投一个很好的公司,在中国上市就是50、100倍的回报。但美元基金投一个平庸的公司,没有回报。这反而逼着他们专注、专业,一个组合里面一定要有几家公司跑出来,否则他没法交代。我觉得,这才是我们未来的方向。以前市场给我们的套利机会,在注册制以后是很难再有的,也不应该有。毕竟我们这个行业是在金字塔顶尖,是最聪明的人赚钱的行业,不是人人都能赚到钱的行业,这才是真理。
2012年,我带人去了一趟硅谷。沈南鹏介绍我跟迈克莫里茨见面,聊了半天,让我特别震撼。印象最深的不是具体什么投资技巧,而是心态。你看他们那么难,做得还很好,也没有被颠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一直很朴素,超级朴素。投资是一场长跑,必须足够坚持,内心一定要足够强大。
从2012年开始,达晨的高管团队每年都赴美国硅谷学习、取经。我们向黑石、红杉这些基业长青的顶级资产管理机构虚心学习,找自己的不足和差距。因此我们对自己的认识还是比较清醒的,没有得意忘形。和这些百年老店相比,我们的差距太大了,他们很朴素,但是对行业的判断,对同行的理解,对团队的培养,都非常专业,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问:2012年也是一个关键时刻,下半年IPO就暂停了。
答:正好就在I PO暂停之前去(硅谷)的,那时正是我们大干快上的时候,也有点得意,有点浮躁。回来以后,我们就及时控制住了,没有扩大投资规模。那时候是全民PE,外界很浮躁,很多同行比我们扩张得快多了。我们及时踩了刹车,说做最好的,不做最大的。
后来,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达晨一定要走自己的路,不要简单学别人。就像跑马拉松一样,速度不是最重要的,节奏才是最重要的。一开始头100米,你可能不是最前面的,跑到后来,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就到前面去了。所以说,内心一定要足够强大,坚持走自己的路。
问: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早年相信但如今会怀疑的?
答:我可能更加相信了。
我是做实业出身,并不是投机心态。早年,我在以前的公司是做控股型投资的,你只能长期把这个公司做好,改善管理,提高效率,不能说不好就卖掉算了。达晨也是依托湖南电广这个产业集团,不是简单几个人凑一笔钱去弄的,所以这种风格会更加坚定。
只是说,中间因为市场特别浮躁,全民PE、跑马圈地,心态难免有一点波动。但是我们及时踩刹车,回归本源。
其实,从美国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在讲,这么多年,我们其实在股改全流通之前做的投资是最成功的。这就是说,在没有流动性的情况下做的投资是最成功的。我们那个基金赚了超过27倍。当时,资本市场不是全流通,创投没有办法退出,怎么办,只能长期持有。只有投到真正优秀的公司,并一直和企业往前走才行。我说,希望回归到2007年之前的那种心态。那时候,你把项目当成一个艺术品,精雕细作,匠人精神。也没人跟你抢,你就每天亲自雕琢,搞一个很好的作品出来。
这世界上的事情,一大了就不好玩了。基金大了,实际上你很难控制。你不是亲自干了,下面有很多年轻人,新团队,他们都需要一个过程。当年一个小达晨,我带几个人,现在变成十几个小达晨。希望慢慢大家也能够用同样的标准、同样的文化,相对稳定一致地去做。我们不比速度,不比规模,不比排名,都不比。你就踏踏实实把自己能做的做好就行了。我自己的心态就是这样的。
问:可这么多热钱,你还要保持匠人精神?
答:等到价值回归的时候,还是一样的,但是会有变化。变的是指,不同行业有不同的投资规律,这个要学习红杉、经纬他们的手法。他们的会,我都尽量去听,把人家的投资逻辑搞清楚。我们的投资风格跟他们有点像,不太像一个传统的人民币基金。
这次包凡(华兴资本创始人)他们在三亚开会我也去了。参会的全是美元基金,人民币基金可能就我一个,我愿意向他们学习。
问:人民币和美元,身处两个圈子,直观的感受会不一样吧?
答:特别不一样。打法、思维方式、企业文化,全面的不一样。我现在要求我们公司人不要叫我肖总,叫我肖总要罚款。我要他们叫我英文名字。因为我们年轻人越来越多,海归越来越多,你搞很多层级,他们会很不舒服。
问: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答:Charles。
问:这个变化不容易,因为达晨还是从产业里面脱胎出来的,大股东还是国有企业。
答:对,是比较传统层级那种。我们慢慢要变成相对扁平、平等的内部文化。现在80后、90后越来越多,赚钱的主力是他们了,要让他们开心。我们不是听领导的,是听行业专家的。这个行业专家不一定是老员工,也不一定是领导,可能就是一个年轻员工。现在一些很炫的东西,我们不懂,谁懂就听谁的。